昨天晚上也沒什麼,胖班長只是點點名集合解說一下隔天的行程,再三強調千千萬萬不不要要上上錯錯車車了了,他毫無隱瞞的說,隔天就換他一口氣放假了,巴不得我們平安離開。就寢前自然有幾個人打哈哈說這時候應該鬧鬧他的,可是也一致同意都要離開了,要弄也是離開後的事情。

早上一樣穿迷彩服戴上小帽,啃完即期當作早餐的麵包,拿到當作午餐的餐盒,我們這一梯次的所有新兵依照所抽的部隊排排坐好在刺槍場,等待叫號上軍車,沒人知道軍車開往何處,我們又恢復到一種無知與無奈的等待,有些人默默上車,有些則是掛著應該是笑臉的笑臉跟同班的新兵說再見,誰知道這個再見,是不是再也不見?

等剛好是排頭的瘦班長大開嗓門,我們才恍然大醒,抓起又大又重又不好抓的行李袋上車,然後猶如一個月又一個星期前,伴隨引擎運轉聲奔馳在田間小路,同樣是進入一個未知的營區,下車後瘦班長確認人數無誤,把新訓開始寫的資料裝袋發還要我們用生命保管好,就坐上來時車回去,那是一種從此不相干的感覺。

被接管的士官領進到餐廳,發現裡面已經有幾百人坐在裡面兩眼無神,很快我們也成了兩眼無神的菜鳥,一直到下午一點,才聽到第一批部隊來帶人。

很常聽人說撥交就像打彈珠,新手只能亂拉一把讓彈珠掉入自己算不出來的落點,而有點技巧的人,就能夠準確把彈珠打進自己想要的軌道,那些彈珠有的或許同一批工廠出來,有的或許未來要重新認識,可是彈珠終究是彈珠,人與人之間並不如此。

擠在餐廳發慌,有人啃著餐盒裡的傢伙,有人不怕沒電滑手機,多數人是直接趴在桌上等外面叫醒,睡也睡不著,也不能隨意走動,我開始餐廳到底有幾個人,忘記數到多少就又重新開始,直到第四輪的時候,我才驚覺這大概是變笨的徵兆。

終於到砲指部的班長叫人時,是下午三點,沒有點名,只是要我們坐上車,我故意拖拖拉拉,想擠在靠後面的位子,畢竟這樣能看得比較多,吵雜的引擎聲把我們帶出營區,再次向南。沿路上我嘗試記下路名,但也多是縣道與省道,直至進入高雄郊區才轉為鄉道小路,看不見夕陽的同時,車子進入另一座大門,稀疏的路燈無法照亮黯然的眼前,車程早已讓大家累到無力交頭接耳,腦弱之下很容易隨著帶頭的士官進去一座空蕩的禮堂。

「你們聽好,接下來的話我只說一遍!」講話的是個女班長,八成也是值星班長,而看起來就相當老練不好惹「你們現在第一排就是第一班,第二排就是第二班,以此類推,每一班都十人,這樣就知道自己暫時的號碼了吧?等下請你們先把東西都倒出來給每一排的班長檢查有沒有違禁品,檢查到你的時候班長會給你一個信封,請你把手機這類3C用品進去,接下來會再給你們晚餐,吃完後便當盒跟廚餘去那邊倒….」

剛下車還有點暈,多數人懵懵懂懂的跟從指示,不過中間我看到有人居然拿著Ipad問有沒有比信封還大的東西可以裝,周圍新兵包含班長全都帶著嘆為觀止的神情望著那台平板電腦….

班長的威嚴跟我們的疲憊,結論是所有人迅速完成每個檢查與吃飯,接續分配完寢室便讓我們盥洗,盥洗完居然是要我們先留在寢室等一個小時多,原來我們撥交的這段期間,是這個連專精訓練的時候,他們晚上忙著操課,沒空理我們,要我們安靜待在寢室別亂跑,也沒派人在寢室周圍照料我們。

而我從第五班換到第十班,寢室則有別其他九班在二樓,三樓整條走廊,只有這間大寢亮著燈。

打聽之下原來這批一百多人大多是大內或官田營區的新兵,他們熟稔得很快,畢竟那個他或這個他原本就是隔壁班的,馬上就開始東一句西一句,我躺在床上,感受許久未來的高雄,感受許久未聞的空氣,順便聽聽他們都是怎樣的個性。

日文系、南部大廠工程師、研究所,多數人不是已經等退伍後無縫工作,便是打算再讀研究所,想一想,當兵的人,通常也是這些狀況吧,倒是日文系的帥哥成為大家焦點,大家吵著要他講幾句日常生活會用到的日文。

才第一晚,話匣子意外就開了。

只是在他開口要教第一句日文時,剛剛帶我們這車的班長探頭進寢室要我們下去提早集合。

雖說是提早,並沒甚麼意外或重大事情,只是現在放連上的人盥洗,所以先解決我們這邊的問題,也因為大家剛洗完澡精神變好,諸如抽菸、放假、寢室缺漏等稍早忘記的問題都出現,值星班長倒也沒有對這些肯定每批新兵都會問的問題不耐煩,一一詳細說明。

「抽菸?恩,很好。」女班長微微一笑,指了旁邊的一個阿兵哥要他回答哪裡抽跟抽菸的規則。

她很明白我們這批新兵會有哪些問題與疑惑,所以還請了一些上一梯或上上梯的義務役來跟我們解答,有些人小心翼翼提問,開頭都是「請問學長....」

人生地不熟,先裝乖孩子,至少不出事,總比為了無謂的自尊逞強,搞得自己慘兮兮。

類似新訓第一天會問的問題問完,她再次提點一些注意事項,以及明天的起床穿著跟時間,就放我們回去就寢,當然是在熄燈時間到了再熄燈就好。

然後剛剛中斷的日文教室,居然接著繼續,就好像我們未曾下去過自然。

「痛的唸法,其實唸I – tai – i是比較正確的,片子裡都唸伊爹是比較粗俗的唸法。」

「喔喔,so – de –su –ga!」連回話都開始是日文了。

「好,大家唸一遍!音節要清楚喔」

「I – tai – i!」就是這時候熄燈號開始響起,不過沒能影響到他的授課。

「啊,要熄燈了,晚安的日文是,o – ya –su –mi,來我們唸一遍!」

「o – ya –su –mi!」寢室裡一半的人異口同聲地說,這日文教室還真有模有樣。

我想,撥交或是待撥過程如果是這樣,到也挺好的。

隔天早上我們也跟這個連上的成員一起集合、打掃、分開用餐跟檢查服儀,不過對我們都不太專心,臂掛值星的女班長把連上的人分配下去值勤,焦點才轉移到我們身上。

「你們聽好,因為現在你們還是待撥,也是調適教育的狀況,暫時由本部連託管,我們這邊新兵通常會待大概十天,你們接下來還要跟政戰主任與指揮官約談,約談完才會去你們真正的部隊。」

「報告班長?」

「甚麼事情?」

「呃….所以我們不一定會去….會去我們新訓抽到的單位嗎?」

「對,要看指揮官安排。」

「喔….謝班長!」

「我直接跟你們說好了。」值星聳聳肩,彷彿很無奈「你們因為現在是新兵,所以也不能操課,而且調適教育的一週基本上是不放假,到約談完其他連隊帶走前,我們會給你一張積假證明,那張要拿去你們未來的單位用,這段期間有甚麼問題就來問我,或下一位值星,基本上你們不見得都會留在本部連,下部隊後大概也不會看到我,你不要亂來,我也就不會亂來,懂嗎?」

她環伺一圈,看看我們都默默地點頭,就從旁邊叫幾個學長分開帶我們去掃地。

對了,不能操課,意味我們只能出公差。

走之前我還聽到值星跟其他班長竊竊私語,說連上人力一直不太夠,一口氣來一百個新兵終於能把環境好好整理,讓那些長官少點廢話。

掃地的時候有幾個人故意靠帶我們的學長比較近,好方便問話,一兩個太有禮貌的還很自然在結尾強調「謝學長」,那位學長很尷尬,說其實自己也才早我們來兩個禮拜,被叫學長怪怪的,被這麼有禮貌對待也很怪怪的。偷聽的我想到胖班長在教我們部隊禮儀時戲謔地說「問話完畢的時候,你問的每個人都姓謝,最後就直接說他謝班長謝長官就好了,不要說謝謝長官,懂嗎?」

「不用那麼禮貌過頭啦,我也才剛被配到連上不久,有要問的我知道就盡量說,現在這個班長比較不好惹。」

掃地結束帶回連上前,這位學長抓抓頭說,但我們沒人知道叫他學長以外的稱呼。

我們到的第四天換了值星,變成一個痞痞的中年大叔,說是痞痞,不是流氓那種感覺,是個幽默玩世的樣子,講話正經中又有說不出的逗趣。

我想起一首軍歌,不是正經八百的那種。其中有一段歌詞相當貼切。

『說到當兵,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每天打雜吃飯集合跑步搬東西,星期一,搬東西,星期二,搬東西,星期三,搬東西,星期四,搬更多東西!』忘了說,下午我們也是跟著建制人員一起運動做操,跑三千與仰臥起坐伏地挺身也有我們的份,除了休息吃飯,就是掃地與搬東西。

倒是可能因為跟指揮官同一個餐廳,這裡吃得挺不錯,主菜二選一,五菜選四樣,有湯有飲料,有時還會有水餃或雞肉配飯。

偶有的美食固然能撫慰人心,只是每天掃地搬東西到留守營區的假日,多少令人感到疲乏無趣,剩下能期待的便是與長官約談。到政戰主任約談的當天,是星期六,也是我們第一次留守,而前面四天除了莒光課與用完晚餐後的夜間時間,因為我們只是新兵,不是二兵,也不是哪個部隊的建制人員,我們都在出公差。

先有空約談我們的是營區政戰主任,剛好早上跟下午各四個班,最後第九第十班是用晚上大家休息的時間,恰巧早上有人反應想用手機,主任也大方說晚上開放給新兵用,轉個角度,我們這兩班算是吃虧,沒休息,也沒用到手機。

因為我們是新兵,主任的態度相對寬容親切,只是帶我們來面談另一位學長,說起主任為人就先翻白眼,我們按人事官的資料順序坐好,假日的晚上營區留守的官兵都穿上自己的運動服,唯獨我們這些新兵穿著公發內衣與運動褲鞋,那是一種各類鮮豔對比草綠的反差。

面談過程也沒特別歡樂或肅穆,主任叫名,問些生活經歷、學系內容與成長環境,有時候遇到同鄉還會多談幾句,問著當兵有沒有甚麼期許展望,然後在某些人資料上打個記號,就沒有然後了。

最後兩班面談完已經將近九點,痞痞的班長基於公平、佛心、留守跟主任說可以,於是問我們還要不要用手機,而我們這群3C成癮症的人自然不會放過,他寬容放我們用到十點再回寢室,看著其他人樂不思蜀的左滑右點,還有去角落打電話的,我看了看有沒有重要的訊息,點開線上漫畫追完連載,就把手機還回去,班長還驚訝的問我怎麼不多用一點。

人說3C產品縮短了距離,那麼距離妳三百多公里外的我,除了飄忽的思念,不就只剩這台手機嗎?可是如果打開來滿滿都是有妳的一切,那叫我怎麼能忍受呢?

不用臉書,卻還有其他管道能探聽妳的現在,而我得忍住自己不要動手,做了或許能滿足現在,卻可能讓之後更加切不斷。到和指揮官面談前幾天的一個早上,迸出一個特別的公差,營區每個營各派一台車,也從各連找了許多班長帶上我們所有待撥新兵去陸軍官校支援。

支援,聽起來好像很厲害,但實際上是去幫忙打掃與整理寢室,能去外面消磨一天,雖然做同樣事情,倒也另一種感覺。運氣好帶我們班的隔壁連班長很會摸魚,看見跟來的營區值星官跑去監督隔壁大樓狀況,就把門關上要我們好好休息一番。

「別想了,坐下來等有人來叫,外面有人把風啦哈哈。」

隔壁連班長看我們幾個菜兵疑惑,躺在床上滑手機時對我們說。

是呀,當兵生活,不打勤不打懶,專打不長眼,雖然這句話本身我不認同該是普世價值,但對於許多不講究績效與努力的世界,也只能如此好讓自己快活,人性如此,如果回報永遠一樣,那何必要比別人更加認真與付出呢?隔壁大樓有時候聽得到吼叫聲,猜想是依些摸魚的人被抓包了嗎?

接近平常的運動時間時,我們結束打掃,官校校長犒賞我們來支援,送了每人一杯附近的手搖杯,那感覺就像是非洲難民第一次去吃鼎泰豐,僅是杯綠茶紅茶讓我們各種難以言喻的表情都出來,回程坐上軍車,營值星官嚴正告誡我們不准在車上喝,怕被有心人士拍照藉機炒作。

是阿,炒作,再怎麼智慧的人,一次又一次的炒作點火下,還能夠堅信自己曾經相信的嗎?如果我們之間能夠更加坦率往來,會不會我也能像鄰兵們,晚上搶著公共電話情話綿綿呢?而到了回不去的看法時,再怎麼努力也是徒勞,我無力只好默默看著我們告別,妳也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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