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們六個打算把待撥的積假一口氣排在跨年,只是被李班長打槍,我們也才知道人事士同時也負責排假,部隊總不可能一次性讓全部人都擠在那幾天放,她在體能訓練結束後要我們六個重排好,再跟她回報,於是變成三人跨年休四天,三人前一周休六日一二。

我決定不休跨年,把爽休的機會讓給陳勳,同時也因為要配合同一業務的學長,以及避開人群。

專精結束,早上集合一樣是先慣例的服儀檢查,宣布注意事項,接下來則是按照大家值勤要去的單位分別排好,統一由比較資深的班長帶領前往,我發現這樣讓我們六人少了許多機會一起打混摸魚,因為我們勤務都在不同樓層營舍,不能再像剛開始都自動站去沒事的打雜公差組,然後一邊講幹話一邊掃永遠沒結束的落葉。

只有我跟陳勳是分配到同一業務,業務是跟一個早我們進來兩個月的學長一起運作一間,為指揮部長官們方便行事的小營站,與其說是小營站,不如說是有賣香菸零食雜物的咖啡店,也因為是幫長官開的,假日也要有人留守好開店,因為營站阿姨會放假。

原先的學長叫黃忠,號稱三國只玩黃忠,人大隻大隻幽默幽默,感到萬幸的是連上的義務役都不會擺架子,大家都想著讓自己輕鬆退伍。

「我們之後就輪流留守吧ㄏㄏ」我們三個第一次湊在小營站,討論業務內容「有積假我覺得挺爽的。」

「而且有時候去營站進貨一個早上就過去了ㄏㄏ」

「每個月盤點也一個下午就過去了ㄏㄏ」

「晚上洗澡完也不用出公差流汗可以直接來開店ㄏㄏ」

「有時候打靶也不用去,因為要泡咖啡ㄏㄏ」

對,他很習慣在一句話的最後ㄏㄏ。

黃忠說讓他跨年留守,於是前一周就成了陳勳首次留守開小營站,四天的假期,我決定留下一天在高雄走走。

那麼該讓何處是第一站呢?想來想去也是那裡最適合了吧?

旗津,從妳送我的第一張,第一張有妳的照片開始,應該再適合不過了。

把水餃盒扔進垃圾桶後,就好像也把起初妳的記憶也扔了,特別是我對於記得誰誰誰有些困擾,又是後來的一次社團活動,我們才意外又碰面。

「那現在請大家先閉上眼睛,等等我們要進行的活動很簡單,在我倒數結束後請不要出聲,然後去跟你最先對上演的夥伴湊成兩兩一組,等到確定是彼此的夥伴後,再請你們先做簡單的自我介紹。」台上的學長姊很嗨,對我們這些大一的新鮮人也很嗨,大家很配合地在倒數結束後沉默,慢慢的朝另一人走去。

我只覺得對上我眼的人很眼熟,想也不想彼此就靠近上。

「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嗯,其實不太記得。」但是白色的鏡框很特別,我有印象。

「哈哈你很糟糕喔。」她挖苦的笑笑說「還記得是誰跟你借吃水餃嗎?」

「啊啊啊喔喔喔喔!」

「我叫林晴琳,雙木林晴天晴玉字邊的林,名字倒過來唸也一樣喔,唸快一點就像請你,中文系。」

比較像是親妳吧「啊啊喔好,我叫陳愷任。以前同學都叫我阿任。」

那一天後來的活動是什麼呢?只記得我們就沒把焦點放在拿麥克風嘶吼的學長姐身上,聊著很多身家調查,直到她說要偷偷溜走去跟朋友坐貓空纜車。

「好了啦。」晴琳小小聲說「我要走了,跟你聊天很愉快唷哈哈。」

「欸是嗎?我要告狀說妳翹活動。」

「你才不會。」晴琳扮了個鬼臉「不過你手機借我一下。」

想也沒想就直接遞出,不一會兒妳把手機塞回給我。

「這樣你就有我的號碼了囉,下次再請我吃水餃比較方便。」

只是晚上因為太興奮,走回宿舍時想著要在簡訊上打些什麼而踩空,飛出去的手機不偏不倚掉進滿是水的水溝,等我打撈到的時候已經死透了。

「阿幹,你是不會直接上臉書敲她喔!」

在我第五次用吹風機試圖挽救,室友忍不住吵雜,我才想到還有這麼簡單的方法。

把名字打上去,小心翼翼天人交戰按下好友邀請,直叫室友看了搖頭說乾脆讓他們來打字好了。點開聊天視窗,我說了手機當天晚上投水自盡,覺得抱歉。

「我還在想你怎麼都還沒打電話或是傳簡訊來,原來是手機死翹翹了。」然後又十個數字在下一行。

從那一晚開始,晚上九點到十二點是留給妳的時間了。

當兵放假有很多種,從頭放、從尾放、點放跟中間放,各有好壞,五六日可以避開星期五的裝備整備,六日一二的放法則是能避開通常是星期一二會有的雜事,也有人專門放星期二三,或是只放二或三一天的,端看怎麼運用,但有時候得配合連上人員而分散,於是我把積假擺在星期五開始,這樣星期一回營區的火車也不必人擠人。

或許你會懷疑剛剛怎麼都沒說到星期四放假,抱歉,星期四是莒光日,是難得連上所有人都在也是連上宣布事項的時間點,通常不給放假。

跟老爸說隔天傍晚回來,星期日么八跟著連上部分人踏出營區後,我才想到今天晚上該在哪睡覺,隨即又想到這裡是高雄,十二月依然是個睡路邊也不會冷到吱吱叫的溫度。

只是人生地不熟的,就算是隨便個公園也可能是一些流浪者的地盤,於是我找了間距離火車站最近的網咖,包了大夜便漫無目的在網路世界遊走。

「我跟朋友約好要去旗津玩三天喔!到時候沒空跟你聊天別太傷心。」

「不會阿,幫我帶吃的回來就好。」

「才不要咧。」

「好意思!」

「當然阿哈哈,不過我會拍照片給你看。」

「好阿,我還沒去過旗津,不知道長怎樣。」

「海邊呀XD」

「妳喜歡海邊嗎?」

「對呀,你呢?」

「我不知道耶。」

大學第一個寒假,寒訓結束的我早已回老家等待跟平常放假沒兩樣的年假,當她喜孜孜說著高雄見聞,我也笑吟吟地在螢幕另一端回應,甚至是一整天都抱著電腦好不錯過她在玩樂之餘用臉書敲我。

「唉,我怎麼生了個怪兒子。」老爸看到我那時總是對著電腦傻笑,不禁搖頭。

「省省吧。」老媽一旁附和「而且兒子不是你生的,是我生的。」

那現在的我們怎麼會形同陌路呢?點開臉書,自從畢業開始當兵,聊天訊息不再天天提醒,而妳的最後一句話,還躺在半年前的傍晚。

當我在網咖很不舒服的清醒,尚未日出,想著再睡下去也不是舒服,便決定去等候第一班捷運。

天亮的西子灣站卻還在沉睡,我想這裏也是個商圈或觀光景點吧?空蕩的街道僅在風吹來的時間才顯得清冷,還未拉開鐵門的街道如同舊城,沿著路標走向鼓山渡輪站,聞到一絲絲海邊的港口,思索起最後一次到海邊是多久之前了?是自己去?還是還有妳的時候?

船票很便宜,一艘兩層樓有室外座位的渡輪,沒睡好還是決定就靠在外面欄杆端詳高雄港區風光,這裡是妳曾經站過倚過的位子嗎?自作多情直到靠岸,那些不明所以立刻衝出去的摩托車稍稍引我提振精神。而旗津南北狹長,看過一次地圖就知道該怎麼走到海邊了。

我經過好多還沒開張的海產店,想起妳說十家店有九家是坑觀光客的。

「第十家呢?」妳在旗津的第一晚敲我,而我好奇問說。

「削爆觀光客的。」

但是這裡好像沒那麼多家呢,天亮了,太陽已經在地平線上,也有些攤販開始營業,那麼這些攤販也會坑人嗎?

海產店與觀光紀念品店的盡頭,就是掛著海濱公園的入口,六點多就有不少人在沙灘上嬉鬧,甚至看到有老年人不畏水溫在海水中來回游盪。

拿出手機,把那張有妳在旗津沙灘上眺望的照片翻出,對比一下眼前,我注意到照片中的海壁,好像跟我現在看到的差很多,是我站錯位置嗎?但是我怎麼左顧右盼,也沒找到更像照片裡的場所。

如果只是幾年就能讓自然的背景有所不同,那人與人之間又怎麼能保證長久?還是說,我就只能這樣在這城市,一邊追尋有妳身影的各處,一邊替我們感到沮喪?

傻傻一個人,孤伶伶一個人,我待到熱到受不了,才起身走回渡輪站,也不知怎地,人群像是螞蟻一樣密密麻麻,明明今天是星期五,明明明天才是星期六,為什麼已經有這麼多成群的人們欣喜聊天在街上呢?這讓我一刻也受不了,決定提早,盡快趕回老家。

以及試著強迫自己不要再想起妳,好讓自己可能比較舒緩一些遠在異鄉當兵的孤單,一直壓抑壓抑,等到有一天發現不再需要壓抑,就應該是不會再想起妳的放下了吧?

「唉唷,不是說傍晚嗎?怎麼才中午過沒多久就回來了?」

「沒有啦,原本跟同梯說要在高雄吃吃吃吃到下午,不過一堆店家今天沒開,就流團解散了。」

回到房間,我決定把有關妳的一切都丟光光,先是把手機裡的照片刪掉,再把妳的卡片收到某個抽屜,再把臉書通知關掉後登出,心想讓自己減少回憶妳,回憶那些種種的手段與機會,可能可以讓自己不會發瘋的做沒意義的思念,卻又覺得自己還在沉浸在這種傷感,是不是很可悲。

那妳現在又在幹嘛呢?工作了吧?也會在一些夜深人靜或是被主管說教完的夜晚想到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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