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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我變成很喜歡摸黑獨自在山林間遊走,或許是不想遇到人,或許是想重溫那種曾經的感覺。

走久了覺得自己太孤僻也不行,因緣際會下還是加入一個比較多年輕人為主的登山Line群組,想著還是要逼迫自己接觸人群,就算剛開始是扮演或假裝也好,演戲演久了,應該就跟現實生活沒兩樣了。

「欸欸第一次爬奇萊南華有什麼要特別注意的嗎?」

「我這裡有批登山杖濾水器很便宜,有需要可以跟我說唷。」

「下個月中要走能高安東軍,有沒有人要來的呀?」

「開個比較輕鬆的加羅湖,就算是新手也沒負擔的唷,歡迎加入!」

沒經驗的菜鳥、資深年輕老手與不上不下的人,讓這群組很熱鬧,相比而言我也不過是獨攀幾次雪山南湖大山的人,相比多數人是獨攀跟夜行經驗豐富吧?我看著這些群組熱絡的發言,一邊想著事要自己開團,還是當團員。

退伍後回到台北找工作,我想起有一處夢寐以求的山,磺嘴山,因為是保護區所以在申請上特別要求,也因為是特殊保護區,我想就算是自己偷偷溜進去,肯定很容易被巡山員抓到,所以不用想了,藉由揪團湊到人數,好讓這夢寐以求的磺嘴山能合法進去悠遊。

磺嘴山是生態保護區,在台灣法規中算是相當高等級的保護區,也因如此至少要三人才能開放申請,雖然才912公尺,可是基於地形跟位置,中午後容易起霧,氣溫驟降也有人差點山難回不來的案例,而群組湊一湊,還能湊到八個人,剛好在一隊伍的人數限制內。

當申請通過後,管理處會寄email告知鎖頭的密碼,有些人在走陽明山大縱走東段,會注意到有一段路有著鐵閘門,那就是往磺嘴山的入口,一道矮門當然阻止不了有心人士闖入,而當團長還是要循規蹈矩,總不能讓團員也被牽扯到違法開罰的層面。

爬山有很多種作法,有的是主揪必須在前面帶路,有的是因為路徑清楚,到目的地前就在後面慢慢壓隊就好,畢竟有些體能落差大的人,不可能放他們自己一人脫隊在後。

慢慢看著前面的人越衝越快,依然是跟在快不起來的人後面,注意他們的狀況一邊往翠翠谷推進,想一想自己一直以來好像都是那麼幕後的角色,也可能自己就是注定這種命吧,從後面,或是遠方靜靜守望端詳前面的人,好像才是比較適合我的調調。

跟前面的人在翠翠谷會合時,他們已經在沼澤泥地玩到樂不可支,也許是第一次走到這種走一步陷一步的谷地,讓沒穿雨鞋的人哀哀叫又想互相捉弄,比方說是明知對方穿球鞋,還故意壓對方陷進入弄得整鞋泥濘,讓穿雨鞋的人哈哈大笑。

對了,雨鞋真的很適合台灣環境,多濕多泥,不像國外那種乾燥的長程健行。

當我們離開翠翠谷推進往磺嘴山基點,直上的陡坡並沒讓隊伍區隔太久,也剛好遇上巡山員,把申請單給出去查驗時他們也很讚賞年輕人登山,但是年輕人登山不多嗎?還是多數年輕人登山都陷入百岳迷思?而疏漏那些同樣有台灣生態豐富的郊山或中級山?當我們花了一個小時左右跟磺嘴山的三角點合照,也充分感受到地形的影響,起霧與起風。

簡單吃完彼此的午餐,礙於風真的很大,以及要趕上擎天崗下山的公車,前段班下山是用衝的,一下就消失在眼前的樹林中,剩下我在內兩三個人慢慢在後面走著,我不知道是不是責任驅使,或是以前社團負責坦大家出包的心態,跟在最後面壓隊,總比帶著先頭然後不管後面好吧?當前面的人奔馳,總不用太擔心,所以我把重心放在後面可能有點體力不支的人,應該是正確的做法吧?

而這樣因為不是獨攀而所受限在隊伍成員的拖累,是我願意與歡喜承受的嗎?如果說爬山只是為了圓自己的心願或目的,那為什麼還要跟別人爬山呢?自己一個人就不會被拖累,目的也比較好達成呀?

可是畢竟我還是人吧?還是需要藉由與人相處感受到一些身為人類才有的情懷,這就好像吸血鬼為了隱藏自己,所以變成人類的型態跟著人群流轉,這樣會不會太理性過頭了?或是太喪失人性於是只好這麼偽裝了?我只知道不經一事不長一智,當看清一些事情,我就會變得很釋懷或是無所謂。

有一就有二,第二趟是元旦後不久的黃金十稜,有老有新,自組隊該是什麼概念呢?湊人數?手把手?套用在辦公室或內外場,也有一樣的狀況吧?走在隊伍前面的人也許有多一點的善意,便會告知後方成員哪裡暗藏危險,那自然也有毫不理會的前輩晚輩,出事了再討論下一步。

「這是妳喜歡的模式嗎?」習慣在隊伍後方,一來是莫名其妙的責任感於是壓隊,二來是能悠悠哉哉拍照說話。

「郊山自組隊嘛,大概就這樣了,反正沒有迷路的問題,也都還能在視線內。」

「你呢?」

「嗯....以前我都自己一個人,說真的這也是我第二趟算是有隊友的行程吧?」

「幹嘛都一個人上山啊?」

「比較方便呀。」

真要把來由說清楚,清楚說完也下山了,對呀,那他們是為什麼要來外面走走停停?

看似退休的長者們全套裝備,防曬排汗的魚貫前進,驚奇景色而嘻哈不絕的年輕人們俐落走跳在稜線上,攝影人士們尋覓穩定的基石面向陰陽海,為了健康?聯絡感情?心目中的畫面?當隊友們興匆匆找路人幫忙合照,我如往閃到最後面,還是擺出適當的表情,但還是在思索著,對他們每一人,走過一座又一座的山頭,有什麼意義。

還是別問好了,或許只有我才會糾結在這種事情。

我想起當初為了排遣大考後的空虛所投入的社團營隊,抱持多方看看總會有一天有所方向的念頭,那現在爬山也是吧?多跟人接觸,多與人同行,總也會有機會多方聆聽吧?聽多了想久了,自己也會踏得比較實地吧?縱使在以前的攀登中,那些人們只是單純享受脫離都市置身自然的喜悅,很簡單很純粹,明明只是很單純的爬山,卻因為自己的心情而變得複雜。

可是跟太多人接觸,接觸久了看他們都能忘我投入在自己的方向,不免開始懷疑自己。

清明節一次臨時起意的奇萊行,並沒有受到老天爺對冒險的青睞,雨紛紛地上山不久就是滂沱中的行進,離開小奇萊的草原後遇上受泥濘腳步趨緩的一隊五人,反正能濕的都濕了,我改持養身的步伐,跟在壓隊的同學閒話家常一起往成功山屋進發,中間倒是停下休息不少次,本該不超過兩小時的行程在濕濕冷冷滑滑中又多了一小時,壓隊的同學看起來是領隊,一進山屋迅速把東西丟出在自己床位,要隊友們先整理裝備換上乾衣服,自己拿大鍋跑去廚房。

我只把睡袋攤開,想說衣服沒很濕,就懶得換了,而且心裡想的還是趕快弄個熱湯暖暖身。

「有時候我覺得我很懦弱,或很廢物。」

「蛤?」我把目光從瓦斯爐上移開,用一種你在說三小的眼神,轉往在我旁邊煮全隊晚餐的壓隊同學,剛剛行進的話題好像沒有到這塊。

不過說是同學,只是一種年齡相近間的稱呼,我不是登山社,他跟我學校差了幾百公里,沒有來這山屋住宿,根本不會有交集。

我看他一個人翻弄大鍋炒,聽到隊友們還在床鋪上整理背包或聊天,覺得這傢伙有種魅力跟悲哀。

「我很習慣自己一個人,喝酒阿出去玩或是打網咖。」他很若無其事,接續遇上他們的話題「不過阿有一次,在外面酒吧一個人喝到掛掉攤在路邊,腦袋混沌亂七八糟的,還是打電話求救,發現自己好像還是需要有些人在日常生活陪伴或能給我哭訴,平常睡醒還能在刷牙洗臉後忽略自己挺孤單的事實,有的時候真的就怎麼壓野壓不下來。」

「可惜她沒有接,不然現在的我應該也不會在這裡。」

「那現在是為什麼在這裡呢?」

「可能只是想看自己對於跟人相處是為了什麼。」

有一種與人相處只是為了確認自己的程度,還有比較後的虛榮,他說,可是自己還是會跟自己的要求過不去,就算已經一百二十分了,出現一點點不是自己能掌握的事情,還是會在後來覺得自己很無能。

「下山我也抱怨過隊友真他媽的蠢,不過我想還是會有下次。」

「但你還是能在過程中,從你的隊友們身上得到什麼吧?」我總覺得話題有點沉重,想提點些輕鬆的事情「蠢事之類的樂趣?」

「那些事情ㄏㄏ笑笑後就沒了,以後也不會特別想起。」

呃。

「讓我比較綿延的,還是那種優越感,只是要有這種優越感也是要比別人強,會幫忙這樣,這樣的利用有時候我覺得很邪惡吧。」他停下大鍋炒,轉去檢查熱茶「別人感謝你幫忙,自己內心想的卻是『ㄏㄏ你們這些廢物』,好像跟多數人差很多,所以骨子裡我覺得我討厭帶人。」

「這些人也是你挑過的吧?不然今天這天氣還要帶新手你應該早就瘋了。」

「對阿,起碼都不是第一次一起上百岳,雷的機會不多。」

「也是因為這樣,你才一直壓隊吧?減少跟他們或忍受的機會?」

「很明顯嗎?」

「不不不,這只是反推回來,但這只會讓人覺得你人太好。」

「這樣就是好人或好事嗎?」

「大部分的人會這樣覺得,不過你只是在做你想的事情吧。」

「也許也許。」

剛好他餓不及待的隊友被飄香味吸引,拿著碗筷出現,緩和我不太知道該怎麼接話的尷尬,我沒有加入他們的飯局,拿著煮好的泡麵窩在一角看他靜靜端詳聊天的隊友,對他來說,跟人相處只是為了索求一種不是正面也非負面的能量嗎?或是測試自己到底能與人保持多遠的距離,這樣生活是不是很累?我不太敢問,問了也不會有後續,我大概也沒立場評論吧?但是我忘了問他那次喝掛的後續,他想說嗎?或是光他把這段說出來也挺不容易的?畢竟我們沒有交集,把內心事丟給陌生人,很不負責任但很有安全感。

而從下午開始的滂沱,直至上午仍未停瀉,打消山屋內的登頂期望,換句話說,注定了下次的來訪,問題是我要像這次一樣不請自來,還是找找誰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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