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嗯？會開始這樣呢？」
「怎樣？」
「開始上包養網。」
「錢多到沒地方花呀。」年過五十的男人兩手一攤，往後愜意地靠上沙發，卻苦笑轉向八十五樓外的景色「好啦，那只是其中一個原因，對我來說呢，交往談戀愛再婚什麼的，已經不是最優先的，有些人出生到世上註定就是孤獨的結束，妳懂嗎？」
「沒關係。」轉來看見我沉默地搖頭，他又恢復看窗外的姿態「有多少人就有多少人生，妹妹妳有學過統計嘛，那種常態分佈圖，總有人在最左邊，如果再加入其他軸代表其他人生，想像把全世界的人往裡面丟，肯定有一些人是處在所有軸重疊的極端處，剛好我就是那種人，活到現在就只剩下一份薪資優渥的工作，小時候我爸在工地出意外走了，老媽要我好好讀書，替老爸揚眉吐氣，我自己也算很努力啦，進了國立大學跟對產業潮流，也有遇上很棒的女朋友，退伍後兩三年就能辦一場盛大婚禮，我還記得老媽那時候開心到哭個不停，嚇死我跟一堆朋友，阿可是咧，老婆懷孕七個月，被個酒駕害死了，一屍兩命啊，過個幾年，老媽一次突然昏迷後被診斷是什麼疾病的末期，已經沒救只能等死，沒幾個月也走了，留下來的房子財產還被他們那輩搶來吵去，啊我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趕快轉手賣掉，省得麻煩繼續吵，人生啊，我到現在也不求什麼，看了太多體驗太多了，就留給自己足夠的，這樣就很夠了啦。」
「那為什麼是包養？」
「恩對，我也沒說到重點，到我這個年紀阿，妳會發現對社交這塊會很有障礙很有麻煩，一方面是同樣年齡層的人思想已經僵化，要他們再去吸收新的或是好好省思自己觀點已經很不容易，都定型了妳還要怎麼要求人家咧，阿除了一些興趣外，爬山打球這些的啦，也不是常常都有，年輕人哪像我這種跨進一半棺材的那麼多特休假可以用哈哈，反正我窮得只剩下錢，偶爾花錢找妳們這類的年輕人聊天，了解時代跟年輕人的想法，也不是壞事，反正也不是太多錢。」
「當初我們的約定也很簡單嘛，每個月吃個兩次飯，頂多看個電影之類，也沒其他行程，妳有錢賺，我有新的體驗，而且像我這樣的老男人，也只能這樣了嘛，要滿足妳也輪不到我了哈哈。」
「妹妹妳還年輕，本錢還有，早點收手吧。」
遇到的，比較年長的，多半在約會中都會提到這類建議，要我早點上岸不要沉迷其中變成金錢奴隸，也許他們看到的聽到了太多最後無可自拔，或許在他們眼中，我也是這種用鮑鮑換包包的人吧，只是自己一直認為不會深陷，誰知道呢？畢竟我剛開始而已，而這些人說著盡早上岸，卻還是扮演需求者，那自然會有供給方。
最開始當然會抗拒、害怕跟不安心，一次兩次之後，哪不會習慣甚至麻木呢，仍有的偶爾是與帥帥壯壯過夜，那種感覺，到後面的某一天忽然清醒，無愛的性在物質加持下更顯空虛，單純的陪伴聊天，雖然少了點享受，至少不容易有那種，心靈被抽離後，遊魂一樣的迷惘。
「嗯....我還是搞不清楚，這跟援交的差別欸。」
「沒關係，我前陣子在想會不會哪天有警察來敲門，而且很少人不會認為包養網就是養女人來打炮的。」
但是因為這種不肯定，沒有依據的安心感，解除了許多合約，留下的人多半為一般吃飯聊天逛逛性質的約會行程，日本有過一種兼職甚至全職的工作，如果有一種陪伴是能出租或花錢就能買到的，對於一些不想要發展關係、偶爾想找人聊天僅此或苦於和異性溝通的人，運用自己的外貌與個性這樣賺錢，還是自以為的比兩腿開開好一些，到頭來還不是一樣，靠些微自以為的不同，好安慰自己，好說服自己是朝脫離這種生活的方向前進，即使前進的腳步慢到看不出來。
「至於那個男朋友，噢，是前男友了，輾轉從朋友聽到是他退伍，在家族企業工作。」
「有後悔過嗎？」
「不會呀，就算懷疑與軟弱，人如果對選擇後悔了，大概也要不承認現在的自己了，而且都還在困惑了，哪有多餘的時間去想有沒有後悔，就算後悔了，哭一下想一下睡一下，隔天依然得繼續起床上課上班呀，而且後悔，對過去與未來不會有幫助。」玉梓頓了頓，無聲的哈欠「該睡了，明天集合前的自由時間我還要去買美妝品，可不能睡過去。」
世界好複雜，什麼人都有，好多深沉心思，明白可能會這樣做，不明白為什麼就這樣做，我想問玉梓什麼事長大或成熟，問不出口只是因為這好像無解，好像問了是顯示自己更加不成熟或疑惑，上飛機前，為了不超重，她還拜託我分擔戰利品，換來的淡色口紅，我擺在桌上，想著什麼場合該用上。
不過離開幾天，回來後覺得台北挺可愛的，那些同學依然與我一樣，乍無變化的每一天想著中餐吃什麼好，想著傍晚後去哪兒結束一天，體認到日子若不與人相處，試著去了解對方，或是聽聽對方的心態，久而久之會變得很麻木，又是很後面與那些未知的日子中發現自己根本不認識我認為是好朋友的好朋友。
「怎麼會問這個？」阿任很快回了訊息，真難得。
「就是好奇阿。」什麼才是認識。
「就我自己了話，應該是對這個人的個性掌握程度？曾經那些說我很了解他們的人，其實我不記得他們生日，噢還好這個上網上臉書查查就有，他們喜歡吃巧克力還是草莓？在家排行是老么老大？單親家庭還是循規蹈矩長大？坦白說，如果認識或了解是這方面，那我大概沒有去認識過誰，這些事情多半不是我主動提問，可她們總會自己講出來，我也不過是引導跟當個好聽眾吧，然後把這些東西努力記下來，可能我比較敏感，j對這種情緒性的事情很容易推敲或掌握吧，大概就是那種，不用說話就懂在想什麼，或是當對方片面只有文字的時候，仍能明白那些看不到的心情。」
「講中文！」
「就是說我認識或自以為的了解一個人，不是看他的說明書，是看他怎麼表現說明書內容，我了解一個人，比較像是了解他的行為模式。」
「好抽象....」
「妳問的也是抽象問題呀。」
「是沒錯啦。」
「可是換個角度來看，如果對方想說，自然就會說，或是對方認為你會問，就不說，這些都沒能說定，不過我覺得，能直接坦率講真心話，這就很夠了，不管是肯定還否定，你願意說，我就願意聽，所以那些我不認為是我朋友的人，我才沒那個心力跟他們說對他們的真實想法，也不會跟他們說關於自己的事情，呃，會說的也是經過虛構渲染。」
「那你現在過得好嗎？」
「還可以，太規律的日子，我覺得我變胖了。」
「你本來是太瘦好嗎！」
「我覺得瘦瘦的比較好啊。」
「不不不，講這種話會讓很多女生討厭你喔。」
「沒關係ㄏㄏ，反正我在當兵，不過我最近排假都是平日，剛好有機會認識一下高雄，散散步之類的。」
「好喔。」
「他們怎麼樣呢？」
「？？」
「妳在台北，很多時候要陪他們吧？特別是政學。」
「不不不，最近他很神秘兮兮，有很多約的樣子。」
「哈，之後就難說了，是好事壞事，妳都會知道的。」
「說的好像你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呀，只是有這個預感，他大概要告一段落，然後找妳或庭萱聊聊了。」
「為什麼不是找你啊。」
「我只會罵人，不會安慰了。」
猜測、推理或是靈光一閃這類的直覺，只要是與阿任自己無關就很準，準到讓人害怕他是不是算命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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