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說有些時候很明顯,不過我怎麼都感覺不出來咧。」

「因為你就是阿,要別人看你才有辦法分辨。」

「他說我講話的方式,還有眼睛停留在一些比較特別畫面時的眼神,嗯還有旁邊有一堆女性朋友,他說我唯一看不出來的,就是純粹的外貌。」

「哈哈哈這真的,看外表你其實會有個女朋友呢。」

「大一那時候跟郁唯她們混一起的時候,我弟看我動態都那樣然後一直單身就在猜,再不然就是跟女生說話的時候,明明是瀕臨絕種程度的正妹,我講話內容完全沒有撩的成分,第一次還可以說不是我的菜,第二次第三次後,很難不被懷疑,我弟靈光閃完了,乾脆直些心理認定我這哥哥就是,只差我一句話。」

「他沒跟你爸媽暗示過吧?」

「其實有,有一次寒假我爸媽幫他搬宿舍時他隨口說說,爸爸好像反應不大,可是我媽就劈哩啪啦講了一連串,從婚姻平權、同志遊行到各種能毀天滅地的影響都說了,所以我弟才說我還是先慢慢隱藏,說不定過個幾年他們比較軟化會去了解,我再攤牌也不遲。」

「真的嗎?」一臉狐疑的眼神看政學的不太確定「我倒是知道很多老一輩或長輩就是把同志這回事當妖魔鬼怪阿。」

「反正,當我三十幾歲還是沒有女朋友,他們也該懷疑我有男朋友了。」政學聳聳肩「或是要找個女同志一起來扮演假婚姻。」

「不不不,之後就會問怎麼沒孫子抱,你們就慘了。」

「喔,也對。當家人知道自己的行為,是他們眼中荒唐荒謬的那一邊,我想就算是單純的犯錯或根本不是錯誤的事情,一個不小心就把整個家弄得動盪或破碎吧,如果他們問我男朋友怎麼認識的,直接說是透過交友軟體這種在他們眼中是邪魔歪道的方式,肯定又會被說話。」

「交友軟體,也不是那麼糟糕的東西啊!」想到玉梓,忍不住脫口而出。

「咦,妳這樣說感覺妳好像用得很滿意?」

「不是不是!就,各取所需嘛。你又沒用交友軟體騙人詐財之類的。」

「對阿,這個我們都懂,不過就是科技跟人都會有時代的掛鉤脫節,搞不好幾十年後的新科技在我眼中也是妖魔鬼怪吧哈哈哈,至少我爸不會啦,他一月去總公司開會,開車來台北順便載我回家,然後就有點修羅場。」

「噗,他直接問你喔?」

「對,問的超級直接,還很故意在上高速公路後開始問,開頭就直接說,兒子啊,其實你是同性戀齁,語氣還有一點嘿嘿給我發現了吧,的樣子,當下我超級糾結要不要攤牌啊,可是猶豫也是一種承認了,只好我爸問什麼就回答什麼,有沒有認識男朋友、怎麼認識的、喜歡的男生什麼類型這類,後面想想他只是關心我的交友狀況,還說我玩交友軟體他很放心。」

「為什麼?」

「我爸說因為兒子很笨騙不到人,也還沒笨到會被騙,聽到的時候我超開心啊哈哈哈。」

「他不是在調侃你嗎?」

「也是啦,他這樣讓我知道他信任我就好了,我們聊完沒多久就到了,下車前他是說他不會跟媽媽說,可是也要我先不要讓媽媽知道這件事,那次我弟隨口問完,我媽晚上就再跟我爸說如果我是同性戀她會爆幹傷心對我很失望種種。」

「哈哈看來你媽好像是大魔王。」

「對阿,沒辦法,老人家就比較古板,對很多想法都不以為然,覺得同性戀有病或該抓去關之類的,那不是坐下來好好談就能諒解的了。」

「幹嘛這樣形容自己媽媽。」

「在同志這一塊而已啦,平常我媽還是對我很好啊。」

「那你現在咧。」

「現在很好啊,跟弟弟沒辦法天天黏一起呀,我還要拯救我碩士論文,我不想延畢啊!」

「難怪你前陣子很常消失到最近。」

「喔喔對,我就想說你們都去日本,跟停課一個禮拜沒兩樣,那還是不去日本然後去找弟弟好了。」

「重色輕友欸你哈哈哈。」

「機會難得啊。」

若被家人發現我輪轉在交友軟體中,奇妙複雜的情慾關係,或是我直接跟他們說自己是同性戀,嗯,他們肯定很難過?大概也會很失望吧?光是下載對他們來說是那種東西的存在,想必就會掀起一陣風風雨雨。是住得很近吧?好友名單存有前男友母親的名字,分手那時,避不了關心跟抱歉,偶爾回老家尚得避免在社區鄰里遇到,反倒是我家人只是淡淡問過,就不聞不問後續。如果這兩種關心的方式與程度可以加起來除以二,就太完美了。

「蛤,妳分手了喔?怎麼了還好嗎?」「是不是他劈腿?」「要不要我撂人去打死他?」每天噓寒問暖的幾乎比照三餐,明明就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吧?可是另一種「有需要我們都在。」就接著不談的人,又嫌太過冷淡,中間點在哪兒呢?換作是「什麼!妳居然是同性戀!」「天阿我怎麼生出這樣的女兒!」「要不要媽媽陪妳去看醫生?一定有辦法的!」或是「恩好,那有女朋友了嗎?」這種時候,後者對我應該是比較好的,吧?

我想到我們開始跟結束這話題是在借來的討論室,美其名是討論室,通常都是沒事了卻不想回家回宿舍的學生借來當聊天打屁吃飯睡覺的去處,申請到了就是自己的美好空間,隔音好一點的還可以談情說愛,如果只是在研究室的座位,政學有勇氣說嗎?一聽完借用時間過了,不過當初就是為了讓他說話,特地手刀跑去借討論室,筆電按了電源鍵後晾在那兒他說我聽。還是大學,還是四個人有空會一同逛逛街,總有一站是書店,然後我們會各自散開,庭萱飄去詩詞散文那區,政學會看日系小說,我則是兩邊都看,或是晃去看阿任,他總是跑到最少人的那邊,看各類學術或社會心理學。

「你都看這類的?」變態心理學、邊緣型人格、那些毫無良知的人,這類書籍一疊在椅子旁邊。

「了解一下比較少數的人在想什麼很有趣。」

「比較少數的人?」

「恩,就是事情比較多比較複雜的人,放心啦看這些不是針對你們。」

「是喔哈哈哈,怎樣算是比較複雜啊?而且我覺得我比較需要這本。」我拿起一本教人怎麼說話聽話的書。

「這類東西每年都會換個方式再出版,再說。」阿任放下書看了政學和庭萱的方向一眼「妳也不需要的。」

他說我有一種才能,明明很現實,說教清清楚楚,但就不會讓人敬而遠之,時間場合跟怎麼接話,不慍不火的咄咄逼人。

今天換成其他場所,不會有認識或每天都會見面的人,政學還是會說吧?阿任說每個人都需要有個對口,有的窗口可能會被小心翼翼地對待,也有可能只是單純的對口,用完了就毫無所謂。

「打個比方,雖然我不喜歡這樣比喻,有一種人是便利貼,寫完用完,期限過了時間到了就丟了的那種,不會撿回來再用,需要的時候只是再扯下一張,一樣的動作,另一種人是垃圾桶,起碼不會用完就丟。可是說話的人呢,有的完全不想改變,只是重複拋出一樣的情緒給別人,毫無長進,也有不斷成長的,自己要學會分辨說話的是哪種人,當前者的垃圾桶,久了是虛耗自己罷了,他丟完他的東西輕鬆,而妳是一直重複被這些東西轟炸。」

「這種人吶,沒什麼改變就要想一想是不是要讓他繼續待在自己旁邊了。」

「就算是另一伴,你也是這樣想嗎?」

「是吧?哈哈難怪我交不到下一個女朋友。」

垃圾桶,久而久之了還會有人想念垃圾桶嗎?如果人是可以這樣比喻的,我寧願不要。不然再也找不到下一站,未免太可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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