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想去年九月之後的我，新訓已經有許多人只剩下輪廓了，名字則是從未映入記憶，好笑的事情或許有，可是還真的想不起來，到了高雄後跟其他義務役們打鬧留守，出公差的幹話或搞笑還真的已經模糊不堪了，還記得的只剩下休假的去向，跟幾個禮拜內的事情了。
原來當兵會變笨，也包含記憶衰退，那在軍營內的往事，如果有人要用一百萬美金買走，欣然同意好了。
先一步持退伍令離開的，一聲不響、四處握手感謝跟莒光日發表退伍感言的，那些人現在呢？還會想到營區仍然有人水深火熱正在被軍官狗幹嗎？想起了又怎樣，沒想起也不代表什麼吧，偶爾在一些長輩的聊天中聽到，事業有成或窮途末路，突然有一通同梯心血來潮的問候，那是什麼感覺？現在我們都用臉書或Line，訊息往來變得好容易了，也好容易讓聊天室就沉下去了，是純粹遺忘，又是少了些衝動按下發送呢？
拿起手機，有股想問大家拿到退伍令時的想法，問了又如何？開心要退伍了，開心能重溫女友懷抱，能返回文明社會跟開始真正的人生，就算懷疑迷惘，都蓋壓不下機會璀璨的前方吧？那時候與多數人不同的心情接到兵單，現在也是懷著異樣心情準備踏出大門嗎？
在我之後連上只剩三隻義務役，而且都是被指揮部軍官欽點，集合點名後就是在辦公室了，連上也沒特地在我最後幾天抓我回去好好運用，只是要我慢慢把小營站的事情交接，別出亂子等退伍令發下來。
最後一晚的我跟平常一樣在小營站瞎晃打混，咖啡機、爆米花或進貨這些事情後的交接，充其量也不過是離開營區前幾個小時再跟下一個開小營站的人一起點貨跟給鑰匙，所以當我無聊到一半時，王班突然出現著實嚇到了。
「哼哼哼要退伍了就大膽滑手機了捏。」
「這樣進來是要嚇死誰啊啊啊。」
沒掛值星的王班平常也是在指揮部的某辦公室值勤，突然想到能外散宿的時候，也沒看過他怎麼離開營區，不是在寢室滑手機，就是在辦公室滑手機，聊天的話題自然掛在退伍後要幹嘛，中間倒是沒有一句認真問要不要簽下去的喻意。
「我也沒打算要做到拿終身俸吧。房子跟車子和奶粉錢穩定後就準備跳了，只是現在說說也可能之後懶趴捏一下也是繼續幹了。」
我問王班怎麼會簽下去，他兀自說著，當初念書念的學校也還不錯，可是考量畢業後的出路跟賺錢的目標，決定先吃國家一陣子，等到階段性目標完成，再轉職。
「那你咧？要在哪裡工作跟做什麼？」
「如果可以，還是想去台北吧。」習慣性用以往的字詞回應「攝影跟文字相關的工作，台北應該比較多機會。」
「哈哈感覺真的很像你會做的。POA都很苦惱沒有你以後就沒文章交出去了。」
感覺嗎？誰誰誰該做怎樣的工作，能靠感覺就感覺得出來嗎？雖然這也是我想回台北就業的原因，朋友、資源跟機會，還有妳。就算沒有這些存在，高雄也不是我該停下的城市。
「祝你順利啦。」
希望離開前的最後也是順利的。
隔天早查結束，連長叫我過去，退伍令塞給我說，今天隨便我，該做的做完要走之前跟連上說一聲就好，害我覺得開始太順利，離開還能那麼順利嗎？
退伍當天要幹嘛？把迷彩服與鋼盔這類個人裝備、蚊帳寢具歸還，把丟在小營站的充電器帶走，跟一些以前有幫忙自己的長官感謝(也可不必)，最後把小營站的事情交接，我不禁稍許懷念在這幾坪大的雜貨店，聽到很多人的心情跟一群人的鬧笑，再深入一點卻什麼都想不起來了，過去不會留下的就是過客吧？換上便服跟連上還在的班長們說掰掰，還有最後一個人還沒說。
「我在熱食部，要出大門了。」
「那等我一下喔。」
中午是大部分人用餐完就躲在寢室吹電風扇，采澄看到我的訊息很快就出現在熱食部，我們都知道，到大門前是要為了什麼事情。
誰要先開口？應該是我吧？散步的節奏，她抱持期待嗎？還是預估到我要給的殘酷？我總覺得很對不起，這樣過了一大圈，有一種像是我利用她的感慨，看似是甜美的相處吧，也真的是溫暖的陪伴，可是我還是要回去我該回去，也想回去的地方。
不管怎麼樣，當我走出大門，我們都會結束。
「我想以後不會再見到面了吧。」走到還不會讓大門衛哨開始緊張的距離，我停下腳步打破沉默「抱歉，我沒辦法當妳男朋友。」
「恩好。」很安靜「但我可能會要花點時間喔。」
結束的很快，有一個原因是她也不能在外面待太久，在她說再見我回保重後，我沒有回頭，緊握退伍令通過衛哨走出營區。
對比從認識妳，我跟采澄的一切也都一樣，差別是最後的我是站在妳的立場吧？也沒有無疾而終的猶豫，但我還是想了很久，很多明知不會繼續的感情，為何還是讓人眷戀與不願承認？人生很難誰也不認識，也很難在開始就斷開往來，如果什麼都不做會傷害太多人，那是不是痛痛快快的傷害一個人就好？其實不管怎樣，傷害別人也會傷害到自己，可是若要繼續前進，就只能承受這種不想讓別人受傷又傷害別人而自己也難過的心情。
她之後會怎樣呢？覺得被我浪費時間或欺騙感情嗎？發現自己只是作為那幾個月的排遣，然後憤恨自己被利用？不知道，也可能繼續喜歡我，或是喜歡有人喜歡的心情吧。把在營區認識的大部分好友名單移除，不會再聯絡的人們，就不要再讓我花費力氣時間下滑了，當我發現自己為了妳已經錯過跟浪費很多人，那倒不如在這要開始的結束前，好好確認與徹底死心。
我應該是在前進吧？搭上回家的火車，我不斷，也是一直以來的捫心自問。
回到有妳的城市，看見妳了就能繼續了。
終於，應該說是時間自然而然就到，便也自然而然的退伍，跟著大部分義務役一樣，我們終究只是把國家要求的一年時光繳回，沒有哪一邊吃虧與佔便宜，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一切都是那麼理所當然吧，人生來自人與人之間，有時跟多數人不同，那也沒什不好，跟多數人相同，也不壞，所謂的大風大浪在回顧後也僅僅是一小段的風平浪靜，畢竟人都是獨一無二，全部人都特別，也就是都普通，那再怎麼交織，都脫離不了人類所能發生的範疇。
說到底，可能也只是安慰看見妳之後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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