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伍之後要幹嘛？」「要唸研究所嗎？還是直接工作了？」「想在哪裡工作啊？台北？台中高雄南投？」到這裡會是親戚們問的，而還留在台北讀書的朋友多半問我幾時回來，早我入伍的已經在上班與下班中掙扎，還沒退伍的則是哀哀稱羨。
我想回到台北，這是不必解釋也不會被猜測別有用心的說詞，可是話說回來，按科技部國科會這類標準的研究助理，換算一下物價在中部南部的生活可能還比在台北好很多，例如在台南或台中租屋，薪資三萬元的生活挺不錯，而在台北或許會多個五千，可是吃的住的用的就有很大的落差，可能會很累吧，我還是想在356天後回到有妳的城市，看看妳過得好不好，甚至是能在故意的不期而遇後讓妳從好久不見開始跟我說上幾句話。
「我就一邊投履歷，一邊找房子，找到覺得不錯或有面試再上去囉。」
「你退伍前都沒投喔？」
「有阿，只是都沒下落。」我對老爸撒了小謊，退伍前我什麼也沒做，用一種先看妳一眼之後再做下一步的心態，說穿了自己也很明白只是用這種方式逃避不願面對自己。
「沒關係啊。」老媽也開口了「工作就慢慢找吧，你們現在又不像我們那時候躺著都有人求你來工作。」
「真的，慢慢來。」他們很是擔心或怕我一進去職場就撞牆，還黏在上面的那種。
「好啊。不過如果有先找到好房子我還是會先上去。」
人生明明就還有好多比執著妳更重要的事情吧？台灣男性平均壽命大約77歲，我的人生還不到三分之一，卻也過了最青春的時光了，是因為擔心工作後就沒有機會了嗎？還是害怕自己會逐漸忘了妳？但是不論如何，肯定已經到了要開始為自己人生打算著想，讓自己徹底經濟獨立了吧。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還沒要上去找房東，我也決定要先上去一趟，讓這一年的思念有個出口。
兩天的晚上，麥當勞或是網咖吧？從臉書的好友連連看，輾轉知道妳工作的地點，不確定是早班還是晚班，所以才排兩天，嗯，這種行為挺變態的吧。
可是對於那些缺乏自信跟勇氣的人，光是要計劃一個偷摸摸出現還不能被發現的不期而遇，這可以給極大的肯定吧？那些都能昂首闊步的人，是不是才是最不敏感的人，又或者大家都是偷跑去廁所或回家大哭，擦乾眼淚補好妝又若無其事地跟人歡笑？
我覺得好累，看人與跟人相處，以及認識新的人，都有讓我怯步的理由，我好想念那段時光，當我清醒時意識中總會有妳的影子，只要打開聊天室，就能跟妳一同聊著心事，只要在散步前看到妳，原本想吐的心事都不再重要，是不是有一種人的全世界，只要有一個人就好？
國道客運行駛在熟悉不過的風景，首先兩旁是田野，城市到火炎山，郊區的山野林地後又回到城市，我想著給妳看到後我該說什麼？「最近還好嗎？」「好久不見。」「嗨。」或是最單純的沉默，或是像一直以來夢中的妳淡淡卻甜甜的微笑？後來的夢中妳仍舊沉默，可還是給我夢見妳了，如果人生都是必然，那妳的出現跟我的想念，最後都無能為力嗎？在看不到的命運前面努力掙扎，誰知道有沒有掙扎後會更好，機率對於人生許多種大大小小從來只有是與否。
而在平日上午跟我一起搭上這班車的人，也是必然會重疊一小段時間軸的人嗎？右前方偶爾打呼的中年大叔，後面靠在一起休息的小情侶，他們又怎麼看待生命這段旅程？而我又怎麼看待？習慣性地讓視線保持在窗外，是想避免自己滑手機吧？滑一滑更會想東想西的。
我覺得當兵的這一年，消磨了不少年輕氣盛的我。從大一那種驕矜得意與勇往直前，到現在害怕人與人之間過於深入的互動往來，那時候敢那麼衝，也是因為有妳在夜深人靜撫慰我吧，等到分手，傷害、錯過與浪費下一個與下一個，直到妳，最後是采澄班長，我還有資格再跟新的人相處往來深入認識嗎？如果我無法給保證，也僅是一直傷害與消耗，那不如誰也別認識的好，對吧？
這一年似乎也是在自己內心不斷迷路，退伍令猶如看不下去的老天爺，在時間到了後把我從迷宮中硬推出來，卻也不給我答案或指引。
「台北轉運站到了。」
掛起背包下車，我突然想到在這地方，這城市，是不是有可能有個誰誰誰會把我抓住，或是大喊我的名字，但是是哪一個名字？系上同學的叫法？國高中友人的稱呼？社團的綽號？本名？還是妳專屬的暱稱？被叫到後又得從那個稱呼塑造那個稱呼的形象，對了，妳曾說過幹嘛要這樣，用這種方式不是活得很累嗎？
對阿哈哈哈，那是不是要跟過去一些事情割捨了？反正我都沒力氣再跟新的人深入互動了，現有的生活圈也只有一小部分是無論如何不會退讓的，換句話說，留住這一小部分，也是我最後的勇氣吧。
紅線在這中午很容易就有座位，那我該是先去妳的公司等看看嗎？還是先四處晃晃？還是要跟那一小部分中的幾個人說下我現在在台北？可是不論先後，我有膽量把這趟台北行的目的說出來嗎？光是敢誠實面對自己執著妳的一切，尋找任何與妳相關的線索，應該已經是我的全力了吧？就算是笑是哭，待在深夜網咖這種龍蛇雜處的地方，我想也不會給誰添麻煩。
所以我只是個害怕，以及只敢讓妳看到我傷心難過的可悲人。
趕在雨落下前走進妳公司對面的咖啡店，等待傍晚下班潮時，我想到背包沒有傘，那這場雨會讓什麼必然發生？這是我沒來過的店，也許是新開的吧？風格很適合讓文青們打卡拍照，牆上偶有的信條字句，我沒如同當初在高雄費心一一看過，只是點了杯美式咖啡，隔著玻璃與柏油看著公司一樓，隔壁一桌，是幾個漂亮的女孩子，應該是大學生，用手機與讚嘆對待剛送上的蛋糕塔，她們其實挺可愛的，妝點是時下流行，穿搭是潮流內卻不失個人風格，她們經歷過怎樣的感情呢？還是青澀而尚未戀愛？年輕真好，暗暗下了結論，發想也讓原本燙口的咖啡也在冷氣下變得清冷，想到萬一我的資訊是錯的，妳早就辭職與轉行，跑到國外旅遊之類的，又可能妳下班就直衝衝進有我的這一家店前，瞥見玻璃窗內的我，那妳會是什麼神情？
好不敢想像一切，我閉上眼，黑暗中卻跑出好多哭著笑著冷漠或開懷的妳，同樣是眼前，大腦接收到的訊息即便不同，為何都是妳，我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是期待、興奮還是害怕，可是不存在的時間誰也不等，我想運氣好，在天際橘紅時便會揭曉。
我沒有刻意去看時間，只是一有人出來，便會知道是不是妳，一群人或一個人，我都不會錯過，當我對上妳的身影，我知道，絕對肯定無庸置疑的是妳，五年不變的紫色鏡框，也許因為工作而沒放下的短長髮，雙唇不自覺微微張開，就算說出口什麼，隔著玻璃妳也聽不到吧？我要慶幸妳走出來時未曾望向咖啡店嗎？當我緊張兮兮地起身，只是傻傻看到有個男人從在我來之前就熄火停後的轎車開門，與妳相擁接過妳的包包，親暱一吻後雙雙入座，駛動引擎離開在我視線中。
傻傻望著一切發生，呆呆站著直到結束，當店員親切詢問是否需要協助，我感到一陣噁心，迅速結帳完不顧那杯半滿的咖啡，淋雨直走向最近的捷運站。
拜託，讓我遠離一下，越遠越好，可是又能逃到哪裡去？當初，或是我也明白這樣的思念，一點用的沒有，只是一種悲哀的自我撫慰，說出來也是讓人憐憫，放在心裏也是不斷侵蝕自己，而到了盡頭，我還是不願承認的於是被自己狠狠咬了一口。
我沒有力氣，或堅持走到捷運站，只是看到路邊有椅子就坐了下來，所以那些以前我們的說好，都是雲煙，我好想看妳一眼的願望實現了，但更進一步的奢求我知道不可能了，妳是能抬頭挺胸不斷向前，那為什麼曾經那麼靠近妳的我，現在還是在想念妳？妳還記得那個說好作為願望的生日禮物嗎？或是曾經計畫的那些旅程？我們以前不是一起在憂傷的世界生活嗎？那妳是如何變成現在在快樂世界？可以教教我嗎？如果幸運是必然，那不能跟妳在一起也是我應得的？這一年我一直在夢裡慌亂，想追逐妳，可是夢醒之後也是孤獨。對了妳知道嗎？我當兵是在高雄耶，我把妳喜歡的景點都去過了，我還再走過一遍我們最後的散步，妳說我不知道該為什麼努力，如果我說是為了妳努力與拚命，這是妳可以接受的理由吧？對，對不起，一定都是我的懦弱，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早就被妳放棄了對吧？妳說過幻滅才會成長我那時不以為意，可是沒有人拉著我，我該怎麼成長？不斷在十字路打轉，走下去也只是到下一個十字路繼續猶疑呀。如果剛剛我就那麼出現，妳會怎樣？短暫驚訝後視若無睹，還是直接忽視，還是冷冷打招呼後離去？我不敢想像，但至少我肯定，不論再怎麼思念妳，我現在與未來能為妳做的，是讓自己消失在妳所有的世界與緣圈，以及自我贖罪般在每個春夏秋冬祝福妳吧。
命運又怎樣？必然又怎樣？剛剛我衝過去直接拉走妳，又會如何？為什麼我要這麼違心？難道我這一年的思念這麼微不足道？這點意念什麼都改變不了？我試著用一年讓自己變成好一點的人，試著用一年的時間讓自己更明白自己是怎樣的人，對阿，現在我比以前更坦誠的能面對自己的心聲，也想好好面對妳，讓以前的曖昧變成清晰的承諾，還是說原來一直以來，我都只是妳排遣心事的玩物？時間到了或有更好的當然就拋棄了嘛，那我為什麼又要在意呢？我也可以找下一個人呀？我也可以像妳一樣不再拘泥彼此不是嗎？為什麼就只有我非得困在想妳的漩渦？為什麼到現在我還是在胡思亂想，不給自己一個痛快？
啊嗯，是呀，對不起，不論妳生在何處，不論妳是否仍會在偶爾的深夜想到我，不論我在妳心中是怎樣的人，我還是會一直惦記妳，雖然我明白這只是能讓自己好一點的空虛，也明白不仰賴這空虛就無法生存下去的自己多麼廢物。
明明是雷陣雨，那為什麼天都黑了還是嘩啦啦地繼續？當路人經過，又會有誰關乎這可悲到無可救藥的年輕人呢？
留言列表
